救国救民视死如归 ——记湘西特委书记刘泽远烈士
——记湘西特委书记刘泽远烈士
一九二九年三月四日上午,北风哀号,大地生悲,数十名国民党军警,荷枪实弹地押着一位满脸伤痕的年轻共产党员,两名刽子手背插鬼头刀,凶神恶煞地跟在他的左右,时而踢他脚上的镣铐,时而推击他的背肩,朝着常德泮池坪刑场解去!他就是中共湘西特委书记刘泽远。
(一)
刘泽远,字正兆,又名荷初,1907年3月10日(即古历正月26日)生于常德县丹洲乡刘拱桥一个农民家庭里,其父刘新山,继承数十亩良田,为人忠厚本分,乐善好施。其母杨氏,出自书香闺门,知书识礼,待人谦和。
泽远刚满五岁,不幸父亲病逝,祖母伤心至极,不久也病故,其母年轻失夫,悲痛欲绝,赖有泽远才忍痛活了下来。
一九一三年春,泽远刚满六岁,母亲便将他送到外公杨汉义的学馆启蒙读书,他从入学之日起就理头读书写字,从不淘气,有时小朋友邀他玩耍,他总是说“俺妈妈晓得了会伤心的”。由于他刻苦学习,七年时间读完了四书五经,文章出众,能诗善对,周围人夸他是“丹洲小秀才”,因而博得母亲的欢心。杨汉义老人见外孙才气不凡,便劝女儿让泽远去“洋学堂”深造。
一九二〇年春,泽远谨遵母命,考取了常德县立第一高等小学堂,就读于十九班。到了县城里,他依然朴实无华,勤奋好学,每次都是成绩超群,品学优良的好学生,深得校方和各科教师的称赞,更为同学所钦佩。
一九二三年春节刚过,泽远决然告别母亲,赴省城求学,凭个人的爱好擅长,考入华中美术专科学校。开学不久,省垣爆发了声援“二七”惨案爱国运动,这使泽远大开眼界,似乎到了一个新的天地。后在李庆南(团员、桃源人)、周锡龄(团员、常德人)等进步学生的影响下,他开始借阅进步书刊,如《新青年》《通俗日报》《共产党宣言》《劳工周刊》等,初步懂得了一些革命的道理,主动参加学校进步组织召集的会议。但此次爱国运动,竟遭到了湖南军阀赵恒惕的镇压,造成了震惊全省的“六一”惨案。年刚十六岁的刘泽远,就悟出了各地军阀是帝国主义蹂躏中国人民的帮凶,“军阀不除,国无宁日”。
一九二五年六月,声援“五卅”惨案的爱国运动,风起云涌,长沙学生罢课、工人罢工,工人学生结成浩荡的队伍,游行示威,查烧洋货,宣布对英日帝国主义实行经济绝交。刘泽远闻讯即起,参加反帝反封建的行列,并书写反帝反封建的标语,绘画反帝反封建的漫画,同时也增强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,坚定了他的反帝反封建的斗争意志。这年九月,学校团组织批准他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。
这年冬天,刘泽远回到了家乡,他再也不象往日那样手不释卷地看书了,而是不停地走村串户,了解民情。他看到衣村那种凋零的景象,地主豪绅对农民的残酷剥削,官府对农民的税捐压榨,农民无以为生,不禁感叹万分。慈祥的母亲见他心思重重,感到愕然,便问他:“你怎么啦?”他激昂地对母亲说: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,现在国破民穷,豺狼当道,我能不愁吗?”于是,他一方面向农民宣传革命道理,介绍省城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实况,讲解农民受苦的根源,动员农民起来反抗地主老财的剥削和官府的压榨;另一方面耐心地劝说母亲卖掉了十一亩良田,得银元五百多块,全部救济那些啼饥号寒的农民,并挨家挨户地给他们送去,让他们渡过难关。
春节过后,刘姓族民公举刘泽远担任族校校长。他觉得这是一个宣传革命的好机会、好场所,想起了在美术专科学校同学的戴先凡(常德人,后加入共产党,一九二八年被敌人杀害)思想激进,经常共同痛斥当局的腐败,可谓志同道合,于是聘请戴先凡担任了族校教师。开学不久,他和戴先凡议定,利用四官庙的空房,创办了一所青年农民夜校,为避免反动当局的干涉,每晚先教学员识字、练珠算,待夜深人静了,就向学员进行革命的启蒙教育,启发他们组织起来,同恶势力作斗争,这为尔后的农民运动打下了思想基础。
这年五月,中共常德地方执行委员会派共青团常德地委委员康序焕,往常德西郊岩桥寺秘密建立了第一个农民协会。这个消息传到丹洲垸,泽远为之振奋,迅速向夜校学员宣传,激励他们同岩桥寺农民并肩战斗,学员们高兴极了,个个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,纷纷要求泽远带领他们干。他因势利导,把学员集合在一起,共同举手宣誓:“同生死,共患难,铲除恶势力,推翻旧世界”。于是,以夜校学员为主体的“四官庙农民协会”组织起来了,会员很快地发展到三百多人。与此同时,他发动了八十多名青年妇女,秘密建立了常德第一个妇女联合会,组织他们投入反封建斗争。他的行动得到了中共常德地方执行委员会的赞许,而丹洲的农协组织在他的具体指导下,由秘密到公开,组织严密,斗争勇敢,成为常德农村反封建的中坚力量。
四官庙农民协会建立不久,常德城里爆发了反对苛捐杂税的工人运动,首先由人力车工人发起,各业工人立即响应,把斗争的矛头直接指向县府的杂税局和榷运局,声势越来越大。中共常德地方执行委员会派员与刘泽远联系,指示他组织农民配合县城工人运动,在郊区农村开展反苛捐杂税的斗争。泽远接到指示后,毫不犹豫地组织了一百多名青年农民,一连捣毁了县府设在西郊的四个税务稽征所。这天下午当他们冲进西堤落路口税征所门前时,正遇着两名税征员勒索一位卖土机布的农民,声言“要将土白布全部没收”。刘泽远见此情景,义愤填膺,跨步向前,为那位农民夺回了布匹,并痛斥道:“你们假收税之名,巧取豪夺,天理何在?良心何在!”会员们怒不可遏,奋起砸碎了税征所的牌子,焚毁了各种坑人害人的册籍。税征所的陈所长,神气十足,走了出来,用恶语吓人,不料被刘泽远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,惶恐地溜进了县城。丹洲农民反税捐斗争的气势,在常德可谓亘古未有,迫使官府撒销了设在郊区的各处税征关卡。于是,刘泽远不畏强暴、为民作主的名气便在全县传开了。
七月中旬,国民革命军攻战了长沙,第八军军长唐生智就任了湖南省主席,即派教导师驻常德,常德的工、农革命团体由此而公开活动起来。泽远受共青团常德地方执行委员会派遣,以个人名义加入了国民党,并协同国民党左派骨干陈人金筹建国民党常德县党部。九月,县党部正式成立,刘泽远当选为党部执行委员,兼青年妇女部长。这月下旬,他由新任警察局政治部主任李庆南介绍,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他在党的领导下,认真执行国共合作北伐的方针,并以国民党县党部执行委员的合法身份,驰骋于全县各地,发动男女青年农民,投入反封建斗争。
这年十二月,常德县的农民运动迅猛地向前发展,区、乡农民协会如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,可是前乡的偏僻山区,仍是一片沉寂,那里的农民仍处在地主豪绅的欺榨之下。泽远了解此情,心潮起伏,毅然向中共常德地委农运部提出要求,往黄州区一带的山区发展农协组织,调查土豪劣绅的恶迹。春节将到,泽远还在那里耐心发动群众,母亲思子心切,托人捎信,要他回家欢聚。他念母之情油然而生,决意回家过年。除夕的上午,泽远回到了家里,孤独的母亲见到他,显现出从来未有的喜悦。他见到母亲也感到十分高兴。然而,当吃年饭时,见到满桌的佳肴,高兴的脸上又蒙上了愁容,黄州区农民的痛苦在他脑海里浮现,他想:那些农民,漫说年关吃鱼吃肉,就是吃一顿白饭也难上难啊!当晚,他挥笔写下“管什么过年过节,看如何救国救民”的春联,端端正正地贴在大门上。正月初二的上午,泽远又告别母亲,返回黄州区继续工作……
第二年二月,全县农村反封建斗争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,国民党常德县党部、县长公署和县农民协会,按照省政府颁布的《惩治土豪劣绅暂行条件》,联合成立了“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”,泽远被任命为特别法庭的审判长。受命后,他决意首先公审全县最大的豪绅杨仲达,威慑其他的土豪劣绅,鼓舞农民的斗志。在征得国共两党组织和县农民协会同意后,他立即调动黄州区的农民纠察队,将杨仲达提拿归案。杨仲达乃世代豪绅,其祖父是清朝末年的翰林学士,因而“杨翰林”就成了他的代称。长期以来,他横行乡里,鱼肉人民……在公审杨仲达的那天,郊区各个农协会的会员,结成整齐队伍进入会场,要求处决这个恶贯满盈的罪魁。然而杨仲达的党羽也纠集了一伙歹徒,窜入会场,进行破坏和捣乱,并扬言:“杨翰林的一根毫毛要抵一个人头,看谁敢动他!”县警备中队的部分官兵,也被他们收买,荷枪实弹地闯进会场,配合杨仲达的党羽,伺机法场劫人。会场上一时骚乱起来。县农协委员长陈昌厚洞察其奸,马上调集县农民武装纠察队,控制会场周围,两派力量已是剑拨弩张之势。在这关系着农村反封建势力成败的第一次战斗中,刘泽远哪顾个人安危?他甩掉长衫,临乱不惧地走上审判台,令执刑战士将杨仲达拖到台前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布了杨仲达八大罪状,判处了杨的死刑,就地处决。农协会员兴高采热,对这位年轻的审判长的智慧和胆量啧啧称赞,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。
(二)
五月二十四日,常德发生了反革命“敬日事变”。这天上午,省防军驻常的熊震旅部,突然紧闭城门,发动军警,围攻所有的革命机关团体,当天死伤革命群众六百多人,充满革命生气的革命古城,顿时变成了阴风惨惨的人间魔窟。泽远在农协会正和几位领导人议事,忽闻街上人声鼎沸,情知有变,他们迅速从后门冲出,分散转移。当他走到大西门时,正遇着一队士兵搜查抓人,不准行人通过。他急中生智,闪身躲进一家茶社。茶社的老板娘一眼认出了他,连忙把他拉入内房,藏在床后,自己便睡在床上称病。不多时,一队士兵闯进茶社搜查,见熟悉的老板娘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,不便入内,只望了一眼就走了。机智的老板娘为他的幸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。黄昏时节,泽远正为不能出城而发愁时,忽然从窗外发现城门口挤满了央求出城的菜农和商贩,他若有所思的收起了愁容,心想:守城部队迟早要放他们出城的,否则,敌军明天哪有菜吃?倒不如乘机逃脱虎口。他在茶老板的帮助下,换上旧短衣,戴上旧草帽,还借来一副菜篮子,打扮成菜农的样子,不慌不忙地挤进了人群之中。一会儿,守城部队果然奉令逐个检查放行,他镇定自若地混过了关卡。丹洲农协会员们翘首盼望他安全脱险,见到他那个模样回来,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。国民党的残暴,使他的革命意志更加坚定了,第二天,他同县农协委员长陈昌厚,利用敌人互为轸域的行动特点,于常德、桃源两县交界的河洑山,准备聚集革命力量,转入地下斗争。
党的“八七”会议闭幕以后,省委派共产党员刘君儒到常德,找到了原中共常德地方执行委员会成员张盛荣、陈昌厚,以及刘泽远等,向他们传达了党中央的精神和省委的指示,恢复和发展党组织,建立地下武装,用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。这使刘泽远眀确了斗争的方向,增添了斗争的信心。他把隐藏在常桃边境山区的共产党员和农会骨干五十余人,集结于河洑山,组成了“农民自卫军”,紧握拳头向大家说:“以前,我们吃亏在没有掌握枪杆子,现在我们对敌人要以牙还牙,为死难的同志报仇”。有人问:“审判长,这能行吗?”泽远果断地说:“在城里斗不过他们,就在农村同他们较量。他们在明处,我们在暗处,有什么可怕的!”经过几个月的风风雨雨,他完全洗刷掉过去的书生气,脸上变得黝黑了,同农民的穿着也没有什么两样了,谁会认得出他就是半年前公审杨仲达的审判长呢?
十一月上旬,原省委书记彭公达,来到常德,“改组常德县委,建立湘西特委”,泽远升任特委宣传委员,兼常桃特区书记。为了把新省委的指示和湘西特委的决议迅速地贯彻到各县,他在彭公达的指导下,于中旬在沅水江心的草鞋洲召开了常、桃、石、临、澧等五县的县委书记会议,部署组党组军,开展武装暴动,逐步形成湘西农村武装割据。打这以后,附近各县的农民暴动迅即开展起来。。
潜伏在河洑山上的那支武装队伍,很快地发展到百多人。副队长刘秀山问泽远:“人有了,枪从哪里来?”他想了想说:“是呀,没有枪怎能狠狠地打击敌人,我们就不能找地主豪绅要钱要枪吗?就不能从国民党的清乡队手里夺枪吗?”之后,他把人员分成若干分队,白天隐在深山中操练,夜间分头下山,闯进豪绅家索取银元千块,设法购枪十余支,又夺取零星敌人的枪支四十余支,武装了自已。一天日落之时,泽远发现常桃交界的山脚下,来了七八个国民党士兵,身扛长枪,有气没力地向常德方向走来,他机警地来到山腰,在弄清敌人的虚实之后,带领十来个身强力壮的队员,腰藏短刀,装成打柴的农民,操近路下山,乘那些士兵侧身让路之机,抛开柴担,猛扑过去,把他们砍倒在地,夺取了枪支,队员们欢欣不已,都说刘委员用兵如神。
十二月上旬,常、安两县交界的白蚌口,驻扎了一支反动团防,拥枪三十余支,大队长杨先庚乃当地豪绅,根本不会治军。泽远决意要设法劫取他们的枪支弹药,壮大自己的力量。一天晚上,泽远正在运筹,戴先凡跑来告诉他:“听说二分队的周菊初有个堂表兄在那里当中队长,可不可从他身上作点文章?”泽远听到这个消息,高兴起来,连忙去找周菊初,当面嘱说计策。第二天,周菊初下山去白蚌口,找其堂表兄磨蹭多时,被介绍到团防大队当上了伙夫。古历腊月二十三日,刘泽远和县农协委员长陈昌厚(常德县人)率自卫队员二十余名,化装成各种商贩,分散来到常、安边境,次日清晨前往白蚌口,潜伏在团防大队周围,佯装做买卖的,待机行事。天将黄昏,敌人正狂度小年,酗酒猜拳,周菊初乘机打开侧门,泽远指挥队员闪身进入武器房,巧妙地提取了存放的全部枪支弹药,火速转移到事先准备好的柴船上,运到了丹洲垸,分藏在农民家里了。
常德驻军得到白蚌口团防大队枪支被劫的密报,联想到上个月几个士兵失踪,便怀疑是刘泽远的农民武装所为,马上出动一个连的兵力,封锁了通往河洑山的各个要口……泽远想:敌人的突然行动,必定与劫枪有关,如果他们在丹洲垸挨户搜查,分藏在农民家里的枪支,一旦被敌人发现,丹洲人民该要遭受多大的灾难啊!“一定要把枪支弹药运出丹洲垸”。队员们为运枪的事发起愁来,有的主张把弹药埋在地里,有的赞成用船运到外地去,还有的提出把枪弹沉入河中……泽远对大家说:“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劫枪,难道就是为了埋掉,运往外地,沉在河里?未必就没有别的办法?”他急中生智,终于想出了一条看来冒险的妙计——“出葬”。当晚,他挑选了十多名自卫队员,往丹洲垸的一块坟地里,挖出一具刚埋的老人尸体,又借来一副新棺材,将枪弹藏入棺底,然后用灰掩着,垫上床单,再将尸体放入棺内,并动员部分老人、妇女、小孩,组成“送葬”队伍,按当时“出葬”的习俗,一切安排妥当。第二天早晨,“出葬”队伍出发了,来到河洑镇口,却被敌人扣住,硬说里面装的是活人,不是死人,强令开棺检查。一个军官喝令几个兄弟,撬开棺盖一看,果然是一具死尸,又没有看出其它破绽,也没有发现与挂像悬赏通辑的刘泽远同貌的人,只好掩鼻走开,准许他们通行。他们就这样把枪支弹药安全地转移到河洑山。这天黄昏,城里的敌人出动大批人马,包围了丹洲垸,捶门打户地搜查,结果仍是一无所获,回城去了。丹洲垸化险为夷,队员们和老百姓对刘泽远更加信赖了,都说他“有神计妙算”,而他自己也从实践中丰富了斗争经验。
然而,湘西特委书记彭公达,这时产生了“左”的思想情绪,十二月份,他指示以传教为掩护而潜伏在县城内的特委委员李芙(临武县人),筹划城内工人武装暴动,并部署郊外农民武装策应,力图控制县城。逆料此计为国民党发觉,破坏了我设在泮池街四号的共青团特委机关,李芙被捕牺牲。负责地下交通的共产党员黄承便,潜往泮池街联络,也被国民党暗中捕获,惨遭杀害。彭公达闻此消息,更加急躁起来,借特委组织委员蔡以忱(化名张仲平)和特委宣传委员刘泽远持有“革命潮流的低落问题”的看法,和领导武装暴动不够激烈,撤除了他二人职务。但是,刘泽远不因此而冒然行动,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,他仍坚持用灵巧的斗争方法,凭借广阔的农村同敌人周旋。
春节快到了,湖南省委下达了关于开展年关暴动的指示。湘西特委立即在常德后乡的七姑山召开会议,决议在各县农村举行大规模的农民武装暴动,进而形成湘西武装割据之势。根据这个精神,泽远决意在常德县城的近郊区举行一次武装暴动,杀一杀敌人的威风。城西郊是国民党军队的出马场,有几个土豪劣绅为虎作伥,时常带起枪兵四处捕杀共产党和农会骨干,还组织了团防武装,到各个村庄残害无辜农民,也给农民自卫军造成严重威胁。泽远反复运筹,若大张旗鼓地在西郊暴动,城外的敌军随时可以赴援,不仅不能凑效,反而会遭到敌人的追堵截,陷于被动。他决心组织一个精悍的临时暗杀队,神不知鬼不晓地到敌人的眼皮底下,铲除几个祸根,为老百姓出一口气。
一九二八年二月三日晚上,泽远挑选二十多名自卫队员,个个身穿青短服,头裹青布巾,佩上大刀或短枪,俨如武松在世,他们飞奔下山,潜往离县城不到五里的西郊区,一举杀死了三个不法豪绅。他们首先包围了龙吉福的大院,将藏在夹壁里的龙吉福抓了出来,当场斩首。接着,他们闯进豪绅谢兴帮家,抓获了几个爪牙,不见谢的踪影,泽远分析,打手在家,主子不会远离,必定藏在他处。他要队员扩大搜查范围,终于从后院的草堆里发现了动静,将遍身颤抖的谢兴帮拖了出来,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。这时,已是夜深人静了,泽远指挥队员们朝刘采清的庄院冲去,刘宅门栅紧闭,没法入内。泽远机灵一动,想出一条妙计,要一个外地队员假充反动团丁,送信叫门。正在床上吞云吐雾的刘采清,听到佣人报告,老以为是他控制的挨户团又发现了共产党的踪迹,忙令开门,自卫队员乘机跃入,直逼刘采清的内房。刘采清见来者气势汹汹,颤懔不止,连忙陪着笑脸说:“弟兄们请坐,是不是要我借济你们一点钱,好说好说……”刘采清话没说完,看到刘泽远走了进来,情知死到临头,刷地瘫在地板上了。泽远愤怒地历数了他买通帮会谋杀近郊区农协委员长肖洪贵、组织反动团防捕杀共产党员和农会骨干,纠集地主豪绅残酷迫害无辜农民等不可饶恕的罪行。队员们恨之入骨,将刘采清拖到院外,乱刀砍死。近郊区一夜砍死三个豪绅,震惊城乡,人们争相传说:“西郊区出了神兵,去无影,来无踪,专收恶人归天。”西郊区的反动团防,惶恐万分,再不敢夜间出门抓人了。有的豪绅,生怕“神兵”来取他们的首级,复而躲进了县城。
近郊区武装暴动告捷,大壮了自卫军的斗争胆气,泽远决心乘胜前进,派自卫大队长徐才益,率部袭击桃源边境的反动团防,占据畲田,建立了“徐溶熙苏区”,力图在常德边境山区开辟农村武装割据。至四月,桃源县驻军调遣一个加强营的兵力,前往“清剿”。我军势力单薄,枪弹甚少,又没有象丹洲垸那样的群众基础,怎能与强大的敌人对峙呢?泽远为保存力量,令其徹离,于五月辗转到太浮山,与湘西特委领导的陈昌厚为党代表的工农革命军第四支队主力汇合,继续坚持武装斗争。
七月间,国民党湖南省“清乡督办署”调动重兵,一面“进剿”我太浮山革命根据地,一面“清查”我地下党组织,省民政厅长陈嘉佑座镇指挥。中旬,我工农革命军第四支队被敌击散大部分壮烈牺牲。与此同时,湘西特委设在常德县城的联络总机关惨遭破坏,联络总机关负责人共产党员陈觉、刘大嫂等被捕杀害,特委书记舒玉林避走长沙。特委常委罗钧被捕判变。战友牺牲了,根据地被敌人占领了,特委机关被破坏了,泽远悲愤已极,恨不得马上向敌人讨还血债。在这紧要关头,他决然放弃常德据点,偕同共产党员王千祥、戴先凡、欧阳钧等,秘密转到常德、汉寿两县交界的兴隆区河伯桥,聚集共产党员和农会积极分子三十四人,乘夜袭击当地的团防大队。奈敌已有提防,共产党员周家倌及十余名队员英勇牺牲。
八月,泽远找省委关系到南县,与原益阳特委、南华安特委负责人詹乐平、崔汉章、徐少保等汇合,将南、华、安、益、沅、汉等六县特委扩大为湘西特委,建特委机关于南县,他担任特委书记,詹乐平和崔汉章为常委,徐少来等四人为委员,分赴到滨湖各县,发展党的组织,重建工农武装,决心凭借八百里洞庭,与敌作长期周旋。
(三)
就在刘泽远领导湘西特委重振旗鼓,壮大革命力量,准备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武装暴动的时候,交通联络员欧阳钧叛变了革命,向“国民党常德清剿指挥部”供出了刘泽远的下落。一九二九年一月一日(即古历冬月二十一),泽远在汉寿大连障召开各县地下党负责人会议以后,夜间住宿在辰卯号堤防公屋里。时至深夜,欧阳钧带起敌军杨营长及其部属数十人,包围了他们的住宅。泽远这时正在煤油灯下草拟特委工作发展计划,忽然听到室外有异常动静,便警觉起来,吹熄了油灯。当欧阳钧小声叫门,已知来者不善,他一面口头应付,一面准备突围。随同住宿一起的共产党员黄承广和刘福英(女),立即持枪堵住前门,英勇拒敌,掩护刘泽远脱险,怎奈黄、刘二人中弹牺牲。泽远从后门冲出,越沟未成,跌入水中。敌军闻讯赶来,如狼似虎地扑向刘泽远,朝他腿上连刺数刀,鲜血染红了大片泥水,泽远几乎昏迷过去了,被敌人用箩筐拾到岩汪湖过夜,第二天被押往汉寿县城,数天之后解往常德,囚于常德陆军监狱。
狡猾的敌人,对刘泽远耍出了惯用的伎俩,假惺惺地派军医为他治伤,给予生活优待,并用高官厚禄诱他招供,想从他嘴里得到我湘西特委领导的各县地下党的情况。敌人的软硬兼施,不仅没有逼他说出了什么,反而遭到他的严厉驳斥:“你们抓共产党,说明你们怕共产党,自古道:得民心者得天下,失民心者失天下,你们能把共产党杀绝吗?”军法官气急败坏地露出了狰狞面目,施以酷刑,也无法使他吐出真情。
军事法庭无计可施了,便将刘泽远转到地方监狱,国民党常德县党部对这位“湘西共魁”更不放松审讯。一次,敌人把他带到公堂,遣使两名特务,一边用鞭子抽打,一边胁迫他写出供词。泽远冷笑着说:“你们不是要杀尽共产党吗,那就杀吧!要我写,可以。”特务们老以为他顺从了,连忙给他摆好纸和笔。泽远置生死于度外,挥笔写下“我是共产党”五个大字。
一九二九年春节后的一天,泽远的母亲杨大娘及妻子龙三妹,抱着婴孩前来探监,他凝视着眼泪巴巴的母亲和妻子,顺手抱过小孩,欣慰地说:“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团聚了!”他对母亲说:“妈妈,我自从落到敌人的手里,就没有想活着出去,我死了不打紧,只是苦了你”。他转而又对妻子说:“你要替我照顾好妈妈,好好抚养孩子,这孩子还没有取名,就叫遗珍吧,是我遗留下的一颗珍珠。我死后,在我的坟地栽根杨树,因为它容易发芽生长。”他母亲还有意倾家荡产托人救他,他劝说他妈妈:“我不招供,敌人不会放我,人生自古谁无死呢?你的儿愿意留得芳名死”。在旁的看守听了,也为他的视死如归的精神所感动。
三月四日早晨,牢房看守通知他“转到另外的地方去”,他知道自己就义的时刻到了,将身上紧藏的两块银元递给同牢的共产党员鲁自然:“这是原来的活动经费,你一定要交给组织,你的问题不要紧,人家不知道,敌人只是怀疑,出牢以后要继续干。”有几个同牢的难友哭了起来,他责备地说:“哭么得,怕死呐!眼泪也不该当着敌人流嘛!”看守把他带出牢房时,他向大家亲切告别:“少陪大家了,你们保重……”他走到监牢的前厅,几个刽子手凶神恶煞地给他手上戴上了镣铐,一排士兵监送。在解往泮池坪刑场途中,他昂首挺胸,注视街道旁的群众,不住地向他们招呼,告诫他们不要上国民党的当。街旁的人轰动起来。敌人慌了,拼命驱赶观看的人群,连忙塞住了他的嘴巴,并用枪柄朝他嘴巴打去,鲜血从嘴唇边流了出来。
年仅二十二岁的湘西特委书记刘泽远,英勇就义了,但他的事迹永垂青史,他的精神流传千秋。
解放后,党和政府为缅怀英烈,激励后人,将烈士家乡命名为“泽远村”,在他的墓前修建了纪念亭,树起了纪念碑。现在,泽远的动人事迹仍伴着滚滚沅水在洞庭湖滨广为传颂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