举义长茅岭 碧血照丹心 ——记代修文烈士
——记代修文烈士
一九二八年元月的一天上午,大雾弥漫,寒风凛冽,地下党楚材支部书记,长茅岭农民武装起义总司令代修文,被国民党反动派剥光上衣,五花大绑,插上斩标,押往常德市下南门处斩。他面对死神,大义凛然,视死如归,一路之上昂首挺胸,高呼口号:“拥护工农利益的共产党!”“打倒新军阀!”“打倒土豪劣绅!”反动军警用枪柄朝他的嘴夺去,砸掉了他几颗门牙,鲜血流在布满伤痕的胸膛,他仍然高呼:“打倒贪官污吏!”“共产党成功万岁!”反动军警只得强行把他的嘴塞上。到了刑场,凶恶的刽子手在他颈上连砍三刀,鲜血喷出,染红了下南门,最后刽子手还把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三天。沅水悲咽,武陵垂哀。沿街之人无不落泪,敢怒而不敢言。
代修文,又名代凤生,一九〇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(光绪三十三年冬月二十三日)出生在常德县港二口区长茅岭乡枫林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。父亲代全建,忠厚老实,为了维持生活,除了耕种农田,还兼做些小生意;母亲罗氏,勤俭质朴,操持家务。兄弟姐妹之中,代修文排行最小,所以乳名叫凤老么。
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二〇年,代修文先后在洛伽寺小学和段家祠堂从师读书,他聪明好学,每次考试成绩都是名列前茅。读书期间,因家里贫困,代修文几次中断学习,回家替人放牛。
一九二一年,代修文的父亲染上重病,无钱就医,留下一身债务,潦倒去世;他哥哥代龙生又患了大病,身弱体虚,不能劳动,一家人挣扎在死亡线上。代修文只得在家跟母亲学织包头巾(旧时妇女扎头发用)。穷人的子女早懂事。社会的黑暗,贫富的悬殊,家庭的惨景,似乎使他过早地成熟起来。他在家劳动之余,坚持读书练字,没有先生自己学,没有书本借书抄。
一九二二年春,代修文在亲属们的资助下,考入常德县立第一高等小学堂,他非常珍惜自己难得的学习机会,孜孜不倦,精心苦读,同班之中,各门学科成绩遥遥领先,作文水平尤其超众。国文老师熊明皓非常器重他,将他收为义子,资助他的学费,供给他的衣食。不久,他同熊明皓的长女熊尚珍订了婚。
一九二三年,常德市举行“收回旅大,以雪国耻”大游行。他组织同学们积极参加,初步显示了自己的组织才能,后被选为学生会主要干部。从此,他除了认真完成自己的功课之外,积极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。使他从一个只管自己前途的学生逐步成为一名爱国主义者。
一九二五年春,代修文以优异成绩考入湖南省立第二中学。省二中学与省二师范相隔不远,这里是湘西的文化中心,又是革命的摇篮,《中国青年》、《新青年》、《向导》、《共产主义ABC》等进步书刊在校内广为传阅。代修文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理论,他潜心钻研,思想不断进步,并在校刊上发表了大量宣传反帝反封建的进步文章,在师生中影响很大。他为了帮助在省二女师求学的未婚妻熊尚珍提高思想觉悟,所写文章,一经刊出,便寄一份给她,和他一起探讨救国救民的真理。在他的影响下,熊尚珍也积极参加省二女师的革命活动。
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,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不幸逝世,噩耗传到武陵,各界进步人士为之悲泣,以国民党常德市党部的名义,设起灵堂,举行隆重的悼念活动。代修文除参加全城的悼念活动外,还与进步同学一道,在省二中学发起为孙中山举行追悼会,大力宣传孙中山反帝反封建的主张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,唤起青年学生行动起来,继承孙先生遗志,投入反帝反封建斗争。
一九二五年六月,省城声援“五卅惨案”的爱国运动风起云涌,成立了“青沪惨案雪耻会”,宣布对英日帝国主义实行经济绝交,并向全省发出了通电,呼吁全省各地一致行动。消息传到常德,我党团组织和进步团体,立即发起成立了“青沪惨案雪耻会常德分会”,组织工人、学生、市民游行示威,实行罢工、罢课、罢市,号召人民不买外国货,不坐外国船,不为外国人做事,不到外国人办的学校读书,使日本买办在常德开设的“代生昌轮船公司”停业,英国的烟草公司倒闭,美国的懿德女校关门,有力地声援了上海、长沙的学生爱国运动。代修文积极地投入了这场斗争,组织省二中学学生沿街宣传,并参加雪耻分会组织的行动小组,查烧日货,惩处买办资本。他在实际斗争中成了省二中学学生公认的爱国运动的领头人。人民的爱国行动,竟遭到了驻常军阀的镇压。这使代修文认识到封建军阀是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代理人,要赶走帝国主义,就必须推翻封建军阀的统治。
一九二五年秋,代修文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,且积极帮助团组织发展壮大团的队伍。他擅长文艺,是省二中学“雅乐队”的主要组织者,他以教同学拉胡琴、吹笛子和排练节目为名,发展同学加入团组织,建立了二中团支部,他担任支部书记。第二年夏,他由团转党,并担任二中党支部的负责人。从此,他的爱国之心愈切,革命之志更坚。
七月,北伐军进入常德,工农运动得以公开发展。代修文率领二中“雅乐队”敲锣打鼓,欢迎北伐军入城,并为北伐军举行了慰问演出。同年寒假,他回到故乡,协同县农运特派员胡梅初,宣传群众,组织群众,配合他们创建了洛伽寺、万寿山、古城山、南岳庵等乡农民协会。他还与胡进初在洛伽寺、肖家庵建立了儿童团,发展团员一百多名,组织他们站岗放哨,监视坏人,维持社会治安,成了文甲区的小哨兵。反动分子朱长富诬蔑农民运动是“痞子运动”,说妇女革命是违反祖宗的“三从四德”,大逆不道。代修文发动群众斗争了朱长富,并押着朱长富游乡,最后还罚了朱长富光洋二百块,大鼓了人民群众的士气,男女农民纷纷申请加入农民协会,投入反封建斗争。
一九二六年底,激进人士建议将桃源的省立二女师与常德的省立二师范、省二中学合并,实行男女同校。在当时这是个进步的创举,有些坚持封建伦理的人,认为男女同校,有辱祖德,极力反对。代修文在校刊上发表文章,反对封建思想,呼吁三校合一,在校内外引起强烈反响。一九二七年春,在中国共产党的大力支持下,省二女师迁来常德,与常德的省二师范、省二中学合并,称湖商省立第二初级中学,共产党员胡佐武首任校长,因此省二初中的革命气氛非货浓厚。代修文是学校内有名的“笔尖子”。熊尚珍已与他同在一班攻读,书法出众,在代修文的影响下,思想日渐活跃起来,肩负起墙报的书写工作,和代修文并肩战斗,一起用墙报宣传马克思主义,介绍中国古代民族英雄的事迹,激发师生的爱国豪情,号召师生为拯救中华而战斗。代修文与熊尚珍办的墙报,思想进步,内容丰富,设计新颖,书写工整,深得师生的好评。不久代修文介绍熊尚珍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。
一九二七年五月,常德团地委和县农协会联合举办“红五月宣传周”,组织宣传队下乡演说、宣传反帝反封建,代修文积极参加。为了搞好宣传,代修文夜以继日,编写宣传资料,并油印成文。他率领的演讲团,到崇孝区、成德区、周士区等地,向贫苦人民宣传破除封建迷信,剪发放足,禁烟禁赌,号召人民团结起来,减租减息,并散发宣传品,人民群众深受鼓舞。
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四日,继长沙“马日事变”后,常德的反动武装发动了“敬日事变”,杀死杀伤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六百余人,血雨腥风,群魔乱舞。此时,代修文正在周士区宣传,闻讯怒发冲冠,准备组织力量,打入常德城,严惩那些杀人凶手。面对强大的敌人,同伴们劝止了他的冒险行动,他只得放弃这一计划,转入地下活动。
“敬日事变”后几天,代修文秘密回到常德,被敌人察觉追捕,他机智地躲进女生宿舍,几个女同学立即让他睡在床上,用被子盖上,然后她们乱七八糟地倒在床上,嘻笑玩耍,敌大追到门口,觉此情景,没有搜查,就急急忙忙向前追去。他幸免于难,意识到,在县城已无用武之地了。于是,他离开城里,往常德、桃源、汉寿交界的偏僻山区,组织革命力量,开展革命斗争。
八月中旬,中共常德地下县委传达了我党领导“八·一”南昌起义的消息和八月七日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的精神,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革命斗争的总方针,用武装的革命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大屠杀。这给代修文以莫大的鼓舞,使他从失败中看到了胜利,从黑暗中见到了曙光,决意发起农民武装暴动。他经过一段东藏西躲的生活后,又潜回家乡长茅岭。此时,因叛徒黑宇光出卖,文甲区党支部遭受破坏,农民协会也被瓦解,反动机关纷纷成立,农民百姓痛不聊生。残酷的现实,更加激发了他的革命斗志。饱经风霜的母亲生怕儿子出什么意外,劝他不要再冒风险,与熊尚珍成家,过着平安的生活。代修文怎会放弃自己的主张呢?他秘密发展革命坚定分子入党,重建了楚材党支部,并担任支部书记。他发动党员和农民骨干秘密走村串户,联络了三四百人,建立了农民自卫军。代修文担任总司令,区农协委员长徐炳初担任付司令,潘人安(现名潘振武)任武装总指挥。他们一起组织武装队伍秘密进行军事训练,筹集兵器,根据县委指示策划起义。九月十日,是古历中秋佳节。代修文与潘人安等决定乘敌人过节之机,举行武装暴动。这天清晨,代修文率领事先埋伏好的农民自卫军,攻打驻扎在洛伽寺的文甲区公所和团防大队,当场打死了团防大队长张士元,活捉了县杂税局长张国政,缴获了一些武器,几个团丁闻到枪声,没命地逃匿了。起义军乘胜前进,先后冲击了土豪劣绅杨子钧、李雪庭、段礼堂的庄园,并将杨子钧的花园烧成了灰烬。代修文下令没收其财物,散发给穷苦大众,并警告土豪劣绅的家属,改恶从善。起义告捷,声势大振,人民群众纷纷加入起义军,队伍发展到一千多人。当天下午,代修文组织召开群众大会,号召大家团结起来,与土豪劣绅作斗争,宣布恢复文甲区农民协会,下令处死了吸血鬼张国政。傍晚,代修文命令起义队伍分散转移,同时派人进城与县委联系,他率起义军的主要领导人潘人安、徐炳初等,连夜赶到丁家港的杨阁庵,听候县委的决策。午夜时分,得悉县委指示:“敌人正疯狂‘清乡’,起义队伍当地无法立足,能否设法带上太阳山。”代修文与潘人安、徐炳初等人商议,如果带起大队伍向太阳山进发,密渡沅江时,必被敌人发现,这岂不是虎口投食?代修文最后决定:队伍隐蔽下来,秘密活动,派潘人安打入国民党的部队做兵运工作,徐炳初混到正在修筑的常桃公路去做兵运工作,自己留下来继续坚持斗争。
长茅岭武装暴动之后,文甲区的土豪劣绅杨子钧、李雪庭等人纷纷到县府告状,县政府当即悬赏捉拿代修文,并出动军警往长茅岭清剿。敌人首先查抄了代修文的家,所有家财被洗劫一空,全家老小被关进了牢房。代修文没有被气势汹汹的敌人所吓倒,仍然与敌人周旋。一天黄昏,他被一群团丁盯梢逼上了万寿山。敌人将这座山包围起来,密布岗哨,待天明搜山捕人。代修文巧妙地化装成跛子乞丐,手拄拐杖,身背破草篓、头戴斗笠,穿着一身破烂不堪、臭不可闻的衣服,不慌不忙地走近哨兵讨钱,那个哨兵闻到臭气已有三分不快,又听讨钱更是火冒三丈:“你还不快走,老子毙了你!”就这样,代修文在哨兵的眼皮底下混过了关卡。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敌人就开始全面搜山,连一根树木、一个山洞也不放过,却不见他的踪影。穷凶极恶地杀害了山上破庙内的刘斋公,以逞淫威。
九月下旬,代修文来到石门桥熊家洲,匿住熊尚珍家,在那里开辟新的革命据点,继续从事革命活动,先后发展了熊庭珍、熊跃云、熊明井、熊明旦、赵春甫、诸明达、王光文等人入党。十月下旬的一天深夜,代修文在石门桥竹山湾的坟山坪里召开党员大会,成立了地下党组织,向大家分析了当时的革命形势,阐明革命不是一帆风顺的道理,鼓励大家不怕牺牲,敢于斗争。会上决定开办农民夜校,壮大革命队伍,并逐步恢复农会。十一月初,农民夜校正式在熊家洲的熊家祠堂开办。代修文亲自上课,向贫苦人民宣传救国救民、反帝反封建的道理,使人民深受启发,到校上课的人不断增多,由开办时的二十余人发展到一百多人。为了麻痹敌人,代修文还动员熊尚珍拿出家里的光洋,买了很多的算盘与课本,请常德县立第六高等小学堂的老师兼课。代修文自己也从不放松警惕,居无定所,东家住一晚,西家宿一夜,吃饭都是熊尚珍所送。为秘密传递情报,在普通信件里用五贝子水写上,接信人将信浸在水里,才能显现出字来,敌人难以识破。他还创造了一些革命暗语,同志之间的简短交谈,旁人难以听懂。他把石门桥一带的农民秘密地重新组织起来,准备举行一次较大规模的武装暴动。
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!十二月的一天,我设在常德县城泮池街四号的共青团湘西特委机关为敌人破坏,中共湘西特委委员兼团特委书记的李芙被捕,惨遭杀害。狡猾的敌人还从地板下面抄出了李芙来不及处理的文件,从中发现了代修文的活动情况。十二月二十一日晚,常德驻军出动一连兵力,由当地劣绅带路,直奔熊家洲,捉拿代修文。这时,代修文正患疟疾,身体虚弱,到外面活动艰难,便住在熊尚珍家调养,为了谨慎起见,熊尚珍要他住进防匪的夹壁房内,外面很难发现。这天晚上,代修文在病床上与诸明达等人一起研究了暴动计划,待诸明达走后,他兴奋不已,久久不能入睡。午夜时分,敌人将熊家大院团团包围起来,为防止代修文逃脱,还在院子四周放起大火,烈焰冲天,照耀如同白昼。熊家老小以为土匪打劫,惊慌失措,熊尚珍与其妹连忙躲进后院林中,并跳进水塘里;熊明皓偕同侄女熊凤珍,往院外逃走,出门不远,被敌人抓住。敌人凶神恶煞地闯入熊家,翻箱倒柜,却没有见到代修文的踪影,准备押着熊明皓与熊凤珍(敌人疑为熊尚珍)及其劫取的财物回城。逆料代修文住的秘房内的闹钟突然响了。代修文情知不妙,马上扭动闹钟,毁掉所有文件。狡猾的敌人循声搜去,终于发现了秘房。一个士兵撞开了夹壁,看到了代修文,一边大喊,一边朝他扑去。代修文怒火万丈,忘记了病痛,用尽全身力气飞起一脚,踢得那个士兵眼睛直冒金花,哇哇大叫。代修文正准备破门逃走,恰遇几个士兵扑了过来,蜂涌而上,堵住了出路。代修文奋力拼搏,因寡不敌众,落入了敌手,连夜被解往县城。
十二月二十二日,县长杨定华亲自审问代修文。他假惺惺地对代修文说:“久闻你是常德难得的人才,可惜走上了邪路,不过亡羊补牢,犹为未晚。只要你改弦更张,我保你有官做。”面对敌人的诱惑,代修文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谁做你的赃官?”杨定华威胁说:“古人云‘识时务者为俊杰’呐!”代修文反唇相讥:“不识时务的应该是你!”杨定华无可奈何,只得下令把他押到县警察局的监狱,由警察局长朱兴曙处理。朱兴曙是个十分阴险毒辣的家伙,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,他对代修文一刻也没有放松审问。开始,妄图诱代修文自首,说:“你聪明出众,年轻有为,只要痛改前非,前途无量啊!”代修文正气浩然:“要我自首?你的主意打错了!”朱兴曙一声奸笑:“代修文你要识相点,免得父母的骨肉受苦。”代修文临危不惧,根本不予理睬。朱兴曙恼羞成怒,将代修文捆在板凳上灌潲水,他被灌得几乎昏死过去。朱兴曙连声追问:“谁领导你?哪些人是共产党?”代修文喘过气来,怒视着朱兴曙,冷笑着说:“我就是共产党,你们不是抓来了吗?你是警察局长,还不知道哪些人是共产党吗?”朱兴曙咆哮起来,喝令手持竹片的打手狠狠毒打,代修文被打得皮开肉绽,血肉模糊,扔进了监狱。熊尚珍的母亲到狱中探望,看到他伤痕累累,血迹斑斑,她悲痛欲绝,老泪纵横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代修文安慰她:“亲妈!不要难过,大不了一死。为国为民而死,值得!您跟尚珍讲,不要挂念我,好好工作,革命总有一天要胜利的!明朝的日子好过得很!”他身陷囹圄,置生死于度外,对革命仍然充满必胜的信念,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。
代修文在狱中,忍受了敌人的种种酷刑,始终没有吐露什么。国民党政府无计可施了,于是以“共产党要犯”“杀人凶手”“暴徒”等罪名,下令判处代修文死刑。在处决的前一天,警察局长朱兴曙仍不死心,拿着判决书对代修文说:“你现在悔过还为时不晚!”代修文见到那张所谓的罪状,镇定自若,怒斥着:“少罗嗦,而今是你们的天下,要杀要砍由你们!有朝一日是我们的天下,老百姓要剥你们的皮!”朱兴曙睁大眼盯着代修文,最后摇了摇头走了。一九二八年元月,代修文英勇就义了!
代修文在人生的道路上虽然只度过了二十个春秋,但他那英勇不屈的革命精神千古不灭,将激励着人们为振兴中华而努力。